当由着月画领着而进的胤御出现在穆后的视线里的时候，弯膝跪下，未开口请安的时候，却听上方传来自己母后那冷冽如冰的话：“你还有脸来见本宫？”
穆后一派慵懒横躺在卧榻上，大红绣边的长袍从榻上蔓延覆于红毯，凤眼半睁，凌厉的目光一直紧随胤御，娇艳的脸上带着一抹似是而非的笑，单手玩弄着一条佛珠，腕上金饰轻晃撞击有声，在这异常静谧的寝殿上却响声不断（朱门恨：复仇皇后86章）。
胤御低首不敢看她，袖中双拳在发颤，说道：“儿臣知错了。”
他的话反而得到了穆后的一声嗤笑，眸光锐利直逼着自己的儿子，手上念珠毫不犹豫的往着他头上扔去，沉声说道：“知错？我看你倒是长能耐了，居然连本宫的话都不听。”
一串念珠不算什么，胤御受了，语气愈发卑恭，仿佛上首的人不是他的生母，而是主宰他命运的死神：“儿臣定不会再犯了。”
“呵。”穆后一笑，身子从卧榻而起。
月画一见，上前伸手将她搀扶着行至胤御身前。
穆后扬手就是给他一个耳光，冷笑道：“出了事就说不敢，每回都是这样，本宫为你善后多少次了，柳尘晴算什么，你偏要跟她争，争你就给本宫争赢，跑到本宫这是做什么？”
胤御上前双手抓住她的衣袍，双眼看着她，在那双包含冷漠的眸中找不到任何母爱，心生悲凉，哑声喊道：“可是我是母后的儿子。”
从小到大，他外表风光，却没有人知道他这风光背后有多痛苦，他只是他亲生父母互相厮杀的筹码，还是一个随时都可以牺牲的筹码。
听到他的话，穆后更是怒焰难平，抬脚就是给了他一脚，尖声喝道：“若非你是国储，若非你背后有本宫，你还当真以为漠北会应承你。”
边上月画急急安抚道：“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胤御缄口沉默，她的这些话在他听来尤为刺耳，他心底酸涩蔓延，手脚开始麻木，就这么呆呆的跪伏在地。
“你现在处处针对柳家和林家，你真当他是瞎了的不成。”这个他指的便是皇帝，所有人都知道。
须臾，穆后平息着自己的怒气，俯视着这个怀胎十月的儿子，掀唇一笑，冷声问道：“这回又是出了什么事？”
胤御皱紧双眉，眼中沉郁不散，许久才开口：“漠北玉泺公主被狼群咬死了。”
月画轻呼一声，侧目看向穆后，却见她神色未变，只能默声站着。
穆后低眸看他，语气平缓不变：“死了就死了，与本宫何干？”
“可是漠北是……”胤御再次开口。
他的话才说一半，穆后的视线陡然变得犀利，截口说道：“你还想让本宫为区区一个漠北而折损一兵一卒吗？”
“是柳尘晴动的手。”胤御话带坚定，看着她。
穆后一愣，眼神中闪过一抹惊异之色，随后敛去，看向自己的儿子，说道：“这件事你就不要插手了，竟然人命是在柳尘晴手上栽的，那么这讨债的就是漠北了。”
胤御轻声应道：“儿臣谨遵母后的话。”
穆后气焰消了不少，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道：“夜深了，你可以走了。”
胤御应声退下。
边上搀扶着的月画将寝宫内的婢女屏退，双眼看了殿外的一切，低声问道：“娘娘，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一声叹息从穆后嘴中而出，她启唇道：“本宫真是小觑了柳尘晴，没想到她居然连漠北公主也敢杀，若是太子有她一半的狠绝，本宫还操什么心。”话完她抬眸看着殿外景色，眯眸，话带寒意，接着道：“本宫为他谋了一个储君之位，就断然不会允许一个柳尘晴来挡了本宫的路。”
月画扶着她缓步进了内殿。
夜凉如水，柳尘晴站在窗前冥思，思绪中闪过许多面庞，有徐氏，有爹娘，有柳家，有欧阳家，秀眉凝起，闭目，舒了一口气。
脑海中突地闪过那日血腥雨下的一切，胸中复仇的焰火加剧，继而是翠莲的死，心头的火焰骤然被冰住，凉意蔓延全身，抬首看着朗月当空，低吟出声：“我能全身而退吗？”
一大清早，街上哀乐声响着，百姓并排长龙驻足观看着从驿馆而出的一群穿白衣的人。
皇帝特下了谕旨，让玉泺公主以南耀公主仪式入殓行事，置于寒冰棺保不腐，午时百官便可前去吊唁。
柳尘晴晨起踏出房门一步，就见到站立院中的柳尘风，一愕，问道：“大哥怎么来了？”
柳尘风不言，四下看了看，这院中虽没有变化，可是翠莲一死却仿佛越发死气沉沉，连他站在这许久都没见一个丫鬟进这院子，无奈叹了口气，说道：“玉泺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柳尘晴面无表情，丝毫没有一点惊讶，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看着她这幅样子，柳尘风不免心疼，缓声接着道：“我知道是你做的。”
柳尘晴挑眉，有些措愣的看着他，隔了很久才再次轻轻嗯了一声。
“我想知道，是谁告诉你是玉泺动的手。”柳尘风上前，蹙眉看她，问道。
“大哥，你觉得没人告诉我我就不会替翠莲报仇吗？”柳尘晴开口，面上一副平静，眼睛直视着他。
柳尘风被她问住了，是呀，就算没人告诉她，恐怕也是阻止不了她想做的事。
柳尘晴看着他那副忧心的样子，不经莞尔，柔声说道：“其实你早知道是玉泺对不对？”
被她识破柳尘风也没有愧色，温润一笑，大方的承认了，点头说道：“是，我从那受的那些银针中看出的，那些是漠北皇族所持有的。”继而他又满是庆幸的说道：“真好，她没在针上动手。”
他之所以没有告诉柳尘晴，为的就是希望柳尘晴别追究这些事，本质上他是希望柳尘晴收手的。
想到那日的一切，柳尘晴眼中晦涩难懂，望着他的笑开始模糊。
隔了很久，她那清婉动听的嗓音在这院子里响起：“对不起。”
柳尘风看向她，笑了笑，不甚在意的说道：“柳家本来就是你依仗的，不论什么时候，我们都不会弃了你。”
他想，父亲若真觉得柳尘晴是个祸害，当初就不会留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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