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七章 一步错(1 / 1)

18:25,谷余欢从车窗里望见了落脚的宾馆。而尹梦寒则是将视线凝滞在了慢慢停下的大巴车上。

拿起小圆饼包掂了掂,尹梦寒收起小镜子,下车。要知道,急切地想要见到一个人,却又要控制自己保持不急不缓的姿态,是一件多么高难度的事情。对于尹梦寒而言,这样努力抑制自己情绪的事情,已经做了很多年,导致驾轻就熟到连自己都开始习惯。

一步,两步,三步……

当谷余欢抱着安安,提着粽子,略有些狼狈地从大巴车上下来时,就看到两步开外的地方,尹梦寒正向自己走来。

步速和时间配合得恰到好处,既没有让她等待,也没有让她觉得自己早已到达,恰到好处的相遇,会让人有小小的惊喜感。尹梦寒满意地看着谷余欢望向自己时,一下子变得开心明媚起来的模样。这样就很好,尹梦寒也变得开心起来,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把那些什么,要不急不忙地走过去,优雅镇定地打招呼这种事情全都抛到了脑后,快快地走完了相隔的两步,终于站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身边。

“坐了这么久的车,你……”你该饿了吧,尹梦寒话说到一半,在看到谷余欢手上提着的印着某芳斋大LOGO的袋子时,生生地把后半句给咽了回去。不着痕迹地把抓着小圆饼包的手往后缩了缩,尹梦寒默默地把小圆饼包塞进了自己大衣口袋里。大衣在口袋处鼓出一个大包,真是有损形象,下意识地一手去掩,一手接过了谷余欢手上的粽子包,一向从容不迫的尹梦寒,手忙脚乱之下多少有了些窘意。

人在对着自己喜欢的人时,智商总是会下滑得厉害,想要表现得最好,却又总觉得怎么做都不够好。而暗恋的喜欢,则是更为苦逼的一件事情,想要做到最好,还要自自然然地做到最好,不能让对方觉得自己刻意或是别有目的。尹梦寒一直在努力,却觉得自己越做越糟糕,所以这些年,便很少与谷余欢相见了。有些感情,一旦被察觉,是连朋友,都没得做的吧。还不如远远地生活,淡淡地联系,那些波涛汹涌无以自拔的感情,只要自己一个人知道,就可以了。

尹梦寒左右不得其法,连个小圆饼包是拿出来还是收回去都要犹豫的小心思,谷余欢自然是不知晓的。一下车就看到尹梦寒,谷余欢心里久悬的一颗大石总算是落了地,即便末世在即,也觉得这会儿松快无比。经历了末世的生死,再见到尹梦寒,谷余欢的心中很是清晰,虽然这几年两个人见面越发少了,但是尹梦寒始终是自己生命中很重要的人。重要到,如果丢失,就像是心中徒然被挖走了一块。末世那两个月里的思念与担忧,谷余欢绝对不要再来一次。

“梦寒……”谷余欢有好多话想说,关于过去的未来的,末世的生存的,还有自己曾经的害怕与孤独。此时此刻见到尹梦寒,一直在末世里强作坚强的谷余欢像是一下子又变成了当年在孤儿院被欺负之后就去找尹梦寒哭的小丫头,委委屈屈地连眼圈都有些红了。

“大家都下来了吧,行李都拿了吗?车上还有个箱子是谁的啊,快拿下来,司机师傅要走了啊!”导游的大嗓门一下子破坏了两人久别重逢的微妙心情,接下来有爱的互动自然也是没了。

被提醒了谷余欢记起了车上那一万九的“贵重物品”,急忙把安安往尹梦寒怀里一塞,上车搬东西去了。

就这么随便被甩在别人怀里,安安倒也不认生,任由尹梦寒抱着,不哭不闹地拽紧了她的衣襟,还咧开小嘴给了个只有几颗小奶牙的笑容。

谷倾颜的孩子……尹梦寒不是第一次见安安,早在之前帮谷倾颜打离婚官司的时候,就看到过这个孩子。只是算起来,还是第一次抱她。白白胖胖的小孩子,裹在小棉袄里,圆滚滚的,几乎都要抱不住。尹梦寒调了调姿势,把安安抱得更稳了些。看着小孩子呆萌呆萌拽着自己衣襟当玩具的模样,尹梦寒本有些别扭的心,稍稍软和了些。

别以为你会卖萌,我就要喜欢你……虽说是这么想着,但是尹梦寒还是轻轻拉回了就要被安安啃进嘴的衣裳,把粽子袋放在脚边,从口袋里摸了块小圆饼出来塞进了安安的嘴里。哎,就算不太喜欢她娘,可果然还是对这种团子状的生物没有抵抗力……尹梦寒一边用纸巾擦着安安嘴边的饼屑,边感叹着。

是的,尹梦寒不喜欢谷倾颜,一直。

当年,同一个月里,三岁左右的尹梦寒和才出生几个月的谷余欢相继被丢弃在福利院门口。隔了几天,院长尹妈妈用同一首歌里的歌词给她们取了名字。也许是这种朦胧间牵扯的缘分,小梦寒和小余欢总是混在一处,这一混就是近六年的时间。一转眼,小梦寒九岁,小余欢六岁,一天,有一对姓谷的夫妇来福利院,说是要收养一个五到十岁的健康的小姑娘。那几年福利院的情况已经不是很好,尹妈妈看谷家夫妇温文有礼,背景也很是不错,自然希望院里的孩子能被他们收养了去。

符合谷家夫妇条件的孩子,有三个,除了小梦寒和小余欢之外,还有个七岁叫小铃铛的小姑娘。只是见了一面,晚上尹妈妈就来问小梦寒和小余欢,谁愿意跟他们走。小余欢年纪小,只是一心想着不要和尹梦寒分开,直接就说不去。尹梦寒自然也是摇头,推说不如让小铃铛走了算了。尹妈妈当场不再多言,私下却是又把小梦寒找了去。

福利院的情况越来越不好,小梦寒快十岁了,难得谷家夫妇在小梦寒和小余欢之间取舍不定,尹妈妈希望小梦寒能跟着他们离开,毕竟年纪更小的余欢,也许还会有别的机会。小梦寒九岁,多少已经对世事有些懵懂的感知,尹妈妈把福利院的情况细细说了,又大力地夸赞了谷家夫妇的家势和人品,小梦寒并未再说出回绝的话。

隔日,谷家夫妇再来见小梦寒和小余欢,想做个取舍。却恰好看到小梦寒把小余欢推倒在地,抢走她点心,然后说再也不要看到她了的一幕。强作冷酷凶狠状,大口啃着抢来点心的小梦寒,逼迫自己硬着心肠,继续对呆呆坐在地上边哭着还边来拽自己裤脚的小余欢说着狠毒的话。

“点心都给你吃,你别不要我好不好……”“我错了,你不要生气,不要赶我走。”“梦寒最好了,呜呜……”而后十多年里,尹梦寒时常能想起六岁的谷余欢,坐在地上,哭得快要背过气去,却还想要拉着自己的可怜模样。而每次想到这里,尹梦寒都后悔得想要吞两个白水煮鸡蛋噎死自己算了。

小余欢被谷家收养了,小梦寒留在了孤儿院。就在小梦寒以为自己好聪明,想出办法让小余欢被好人家收养了,不必在越发破落的福利院熬日子的时候,却从福利院别的工作人员口中,听到了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谷家夫妇有一个八岁的女儿,因为他们常年忙于生意,疏于关心,女儿谷倾颜有轻微的自闭症。这次来收养小孩,是为了给他们的女儿找个玩伴。小梦寒觉得自己上当了,受骗了……他们带走小余欢,不是为了要个女儿,只是为了给他们的女儿找个玩伴。那么也许,他们会像电视上那样,欺负小余欢,不疼小余欢……小梦寒后悔了,反悔了,可是尹妈妈说,收养手续已经办了,现在小余欢,已经姓谷了。

即便尹妈妈再怎么保证谷家会好好对小余欢,小梦寒都不信。他家本有女儿,又怎么会像自己当初想的那样,把小余欢捧在手心如珠如宝。明明自己想要好好保护的人,却成为了别人玩伴的存在,小梦寒真是后悔无比。更是因为尹妈妈当初没有说清楚,而和她冷战了好几年。

后来,尹梦寒长大了,离开了福利院,再回去看尹妈妈的时候,才知道更多。谷家夫妇本想找个比谷倾颜年纪稍大一点点的,好照顾自家女儿,尹梦寒是首选,而谷余欢年幼可爱,又让他们很是喜欢。尹妈妈曾经建议,不如一起收养了,可谷家夫妇觉得,小梦寒和小余欢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太过亲厚,如果一起带走,势必自己的女儿会被排挤,那么就完全违背了收养的初衷。而就在他们犹豫之际,尹梦寒自作聪明地导演了一场欺负小梦寒的戏……谷家是生意人,尹妈妈又是看着她们长大的,戏刚开锣就已被看穿。而最后谷家选择了小余欢的原因是,和这么心思重的小梦寒相比,呆软萌的小余欢,显然要好掌控得多。

终归,都是自己的错,尹梦寒自责了,很多很多年。

而小余欢刚被收养的那几年,音讯全无,后来稍微大了些,就写信回福利院,但是次数并不多。谷家的人,始终希望她放更多的关爱在谷倾颜身上。于是尹梦寒,在后悔自己二货行为的同时,一直很嫉妒谷倾颜,非常非常非常嫉妒。明明是自己松手,却觉得像是被夺走,真是奇怪却又无法自控的情绪。

尹梦寒不喜欢谷倾颜,但是谷余欢把她当姐姐,所以尹梦寒尽心尽力帮她赢了离婚官司。而现在,人也入土为安了,尹梦寒抱着安安,只觉得孩子软糯可爱,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和谷余欢在一起呆久了,竟有些谷余欢小时候的影子,于是心中最后的那点儿别扭,也开始慢慢淡了。

在尹梦寒感叹那些陈年旧事的时候,就见谷余欢从车上丢了个包和婴儿安全座椅下来,接着又折返回去,推了一个大箱子出来。

“你不是只跟着公司出来玩两天,怎么带这么多东西?又不是搬家……”尹梦寒抱着安安腾不开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谷余欢把箱子慢慢推下车。

“和搬家也差不多,反正也不会回去了。”谷余欢低声的嘀咕让尹梦寒愣了一下,然后突然有些惊喜感。可是惊喜什么……又没说会跟着自己走,尹梦寒觉得自己脑补得要疯。

“你的意思是?”

“咦,她怎么有小圆饼吃!”谷余欢搬完箱子,气还没喘过来呢,就看到了安安手上抓着正啃得香甜的小圆饼。

“……”尹梦寒从兜里掏出小圆饼,递。

一个,两个,三个,咽……谷余欢满意地眯眼:“梦寒,你哪天不想做律师了,我们去开个小圆饼店也可以赚很多很多钱啊。”

如果你愿意一起,那么我今天就不想做律师了……

“啊,来不及了。”谷余欢看了一下时间,都18:40了。

这一惊一乍的,“怎么了?”

“这个……其实吧,这个……”谷余欢有些怕尹梦寒把自己当精神病,“我怕我说了你不信……”

“你说什么,我都信啊。”尹梦寒说得理所当然。

“你不会信的。”根本就没有证据来佐证啊,谷余欢开始想,如果不说,只是先大量买物资,她会不会当自己有病呢。

“你五岁的时候,和我说福利院那棵银杏树到了半夜十二点,就会掉鸡腿下来,这我都信了。”

“……”谷余欢瞬间脸红,那次自己去厨房偷了个鸡腿出来和尹梦寒分着吃,她问哪儿来的,自己就随便编了个瞎话。谁知道尹梦寒半夜真跑出去蹲在银杏树下等鸡腿,还带了几个碗,说是要去给自己多等几个鸡腿下来。结果等了一夜,鸡腿没等到,尹梦寒就足足病了一个礼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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