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在幽都寻了一个多月的莫轻言,终于有了苏池暮的下落,他如何能不激动,只是他也知道,苏棠逼迫不得,只好顺着她刚才的话往下引:“姑娘有话不妨直说,在下洗耳恭听。”
苏棠沉吟半晌,才悠悠开口,言语间已是极其平淡:“第一次遇见她,是在幽都的‘待君归’客栈,那时她才多大啊,不过十三上下的年纪,却像个三岁小孩那般天真快乐,就连走路都蹦蹦跳跳的,一进客栈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你知道,在这天子脚下的幽都,多得是王孙贵族和纨绔子弟,当时我看她被人调戏实在是可怜,便难得做了一次英雄救美的好事,没想到,她就这样缠上了我,非要让我带着她在幽都游玩,还美其名曰说是感谢我救命之恩,其实她就是没钱了还怕被人欺负,就死皮赖脸地赖上了我,让我给她当移动提款机和保镖。”
“移动提款机”和“保镖”这两个词还是苏池暮跟她说的,苏棠当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苏池暮就耐心地一一解释给她听。
说到这,苏棠追忆起当时那几天相处的时光,平淡,却又很充实。
她每天都是带着笑意醒来,晚上带着满足睡去,身边躺着一个多出来的人心里却是很舒怡。
“她以前是这样的吗?”
莫轻言很难想象自己记忆中安然娴静的苏池暮会是那样活泼好动的人,似乎他们的相处中,苏池暮一直都很被动,他给她什么,她就要什么,从来不会提任何让他为难的要求,而他也习惯了她的顺从……
苏棠眉头一挑,眼带凌厉的黑眸直直看向莫轻言的方向,丝毫不差地望进了对方的眼中。
“我从来没问过她在及笄之礼上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那件事足以摧毁她所有的童真,之后再见她,在人前时,她的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说话也轻声细语,像个真正的大家闺秀那样端庄优雅,但是当她和我们相处的时候,她又变回了以前的样子,爱笑爱闹,她似乎还是以前的那个苏池暮。”
真的只是似乎而已,苏棠一直觉得苏池暮的身体里住着一个二三十岁的经历了很多世事的人,但是对视着对方纯真的眼眸,她又觉得那是自己的错觉。
直到苏池暮及笄之后自己再见到她,她仿佛一夕之间就长大了几十岁,纯真不在,甚至连笑容里都带着一丝愁怨,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
莫轻言没有回避苏棠的视线,有些惊叹对方眼神的锐利。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在莫轻言看来,苏棠说的这些事,于他找苏池暮一点联系都没有,他向来是只注重结果的。
“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苏棠又是讽刺一笑:“因为我想知道,她到底爱上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如此看来,你这个人,真的不值得她那样爱着。”
“她从来没跟我说过她要的是什么。”
“所以你就以为她是个无欲无求的人了吗?”苏棠仍旧言语犀利,气势逼人。
又过了良久,莫轻言才回应她:“我会把她寻回来,不会再让她伤心难过。”
“仅仅这样就够了吗?你根本就不爱她,你又何必再缠着她?”
“我怎么不爱她!”自己的爱再三被人否定,饶是淡然如他,心中却也愤怒。
“你说你爱她,你做的哪件事能够证明?你说你爱她,为何要让她带着伤痕累累的心远赴他乡,只为了逃离你?”
莫轻言从未认为自己有一天会被一个女人逼问地哑口无言,念及往日的种种,如潮水般的悔意涌上心头。
忍住心头的心酸,往日能够舌战群雄的莫轻言,过了好一会儿才憋出话来:“我以前自负,原以为两个人之间朝夕相对,感情便是不需要用口说的,是我错了,而且我不该怀疑她的忠贞,不该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离她而去。”
把别人拥入怀抱,还做了那么多伤害她的事情……
最后这两句,莫轻言自然是不敢说出口的,但是他说的这么多,却是句句真心。
他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敞露过自己的脆弱,何况面前苏棠还只能算是陌生人,原以为对方会讽刺自己,却见她沉默了。
甩开脑子里白战的身影,苏棠回过神问:“人都虚伪,人都善变,莫轻言,如果你发现你寻回来的人,不再是以前你喜欢的那个温顺的模样,你确定你还会爱她吗?”
此时此刻,莫轻言不敢再把那个“爱”字轻易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