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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滔滔不绝(1 / 1)

其实还有个版本。

何唯悄声问:“我还是在做梦吗?”

那人摘下眼罩,勾下唇角,语调平平地答:“不是做梦,你只是遇见了未来。”

镜头特别吝啬,只从他脸上一扫而过。

眼眸如星子,嘴角一抹似有若无的坏。

那星光仿佛穿越了几光年,那一点点坏,却有着让人一见误终生的破坏力。

导演大呼,“这不是合不拢腿,这是直接要把人掰弯。”

摄影师则是赶紧去检查镜头,掰弯直男算什么,据说有一种美能让镜头碎裂,比如阿佳妮的蓝眼睛。

某人却要求删掉。

完全无视导演的苦苦挽留,“您知道这一删删掉了多少台车吗?你们难道不是为了卖车而献身吗?又不是真献身,就露一下脸而已!”

导演又看向何唯,这俩人虽然不对盘,但还是对彼此有些影响力的。

谁知道她也说,“删就删吧。”

其实她心里说,这哪里是人工智能,是生化武器。

***

宣传片投放到各路媒体,再配合其他举措,新车前景可期。

当然,身边熟人该看到的也都看到了。

比如顾远钧,也就看了个十来遍吧。还好,没找到他担心的东西,比如奸情。

“小小鸟”看了二十来遍,越看越凉,这世界最终还是看脸,练出三十二块腹肌也追不上。又一想,小古猫不会是被他刺激得亲自下场证实魅力吧?那他岂不是,莫不是,又能跟“卓越贡献”有点瓜葛了?

皮皮佳看了三十遍而已,然后说:“我怎么觉得这后面少了三个字呢?”何唯面色冷峻地问:“哪三个字?”皮皮佳缩了缩脖子:“咱也不敢说啊。”

也有人只看了一遍,就点了右上角的小叉叉。

那位家里有矿的大少爷。

陈嘉扬合上笔记本,来到董事长办公室。

大班台后,陈父端着盖碗,呷一口大红袍,感慨道:“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你妈前几天还跟我提那谁家的闺女,学有所成,身价过亿。”

“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自己有也不如命里有。”

“当初不知道多少人,明里暗里替老何惋惜,这么个能人,膝下就一小丫头。他们是不知道,这小丫头可不一般,命里有华盖星。”

桌上台式机开着,画面也停留在一段视频,他指一下显示屏,“就这么随随便便露下脸,看这点击率转发量,得流量者得天下。”

陈嘉扬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嘴角挂一抹嘲讽。

陈父笃信八字命理,也是受益者,娶了个抱金砖又旺夫的妻子,婚后事业生活一路顺遂,自己也看书研究,应酬时算一话题,招聘人也会参考,至于准不准,自己觉得准就行了。

陈父像是才想起问儿子的来意,“找我谈什么事?”

陈嘉扬开门见山:“不论是定增,还是订婚,我都反对。”

陈父一愣,随即皱起眉:“恐怕由不得你。”

陈嘉扬道:“至少第二个方案,需要我点头。”

“至于第一个,恐怕您也不能如愿,别忘了瑞和现在谁当家。”

陈父哼了一声,“我当然知道,如果不是那盘着一头狼,我也不至于如此。你何叔在医院人事不省,你田阿姨又放飞得人影不见,何唯初出茅庐,绝不是那人对手,我们不能看着他把瑞和给毁了。”

陈嘉扬笑出声:“好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只怕连三岁小孩都蒙不了。”

陈父不悦:“怎么跟你老子说话呢?”

“希望您不要打瑞和的主意,也别插手我跟何唯的事。”

他说完就起身,仿佛只是来通知一声。

这让老子很没面子。

陈父把茶具往桌上重重一放,骂道:“如果你有本事,还用我出手?”

“连个女人都搞不定,我都替你臊得慌。”

“你看看你最近这丧气样儿,分了就分了,再追回来就是,什么方法能让一个女人死心塌地,还用我教你吗?”

陈嘉扬胸膛起伏,面上带了几分屈辱,“别说了。”

陈父也有些不忍,缓和了语气道:“你就是生在好时候,没吃过苦头,缺了几分血性,准确说是狼性。那个姓周的,年纪轻轻,凭什么能让何天奎这个老江湖栽个大跟头?就是够狼性,无所不用其极。要不是他跟何唯的关系特殊,我看他都能把她娶了,一分钱不花就把瑞和收入囊中。”

陈嘉扬喉结微动,表情克制。

父亲的声音仍在继续:“用点手段算什么,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你们认识这么久,除了她父母,就你最了解她。重要的是,除了她你还能看得上别人吗?将来咱们家这一摊子是你的,瑞和也是你们俩的,整合到一起,你想怎么搞,怎么改革,都随你。”

见儿子面色变化,陈父又下一剂猛药:“据我的识人经验,小唯这样个性强的女孩子,恐怕也是更中意强势、有野心的男人。很多女孩都会下意识找像自己父亲那样的人,你知不知道何天奎当年争家产时用的是什么手段?”

***

新车的订单情况还不错。4S店一时间供不应求,有些经销商原本很傲娇,如今也笑脸相迎,主动要货。瑞和员工里第一批幸运儿已经喜提新车,接下来就是完成家庭作业,发表试车贴。

提了几个月的心,可以放松了。

连顾远钧都觉得敞亮,不然虽赢了官司,还是让对方得逞,也没有成就感。

周熠的眉头依然紧锁。

顾远钧知道他烦什么。但老胡也在,他也不好多说。

周熠却没什么顾忌:“我还想吞了他,整合上游资源,本来就是转型的一个方向。”他言语间不觉带了狠意:“蛇吞象容易?还是狮子咬死鬣狗容易?”

老胡看他一眼,没说话。

顾远钧接过:“别说气话,现在不具备这实力,也别树敌太多。”

老胡这才道:“东家不打打西家,有矿的又不是只这一家。”

只剩两人时,顾远钧提醒,“你也克制一下。一遇到跟她有关的事,你就不淡定。”

周熠正在敲键盘的手指一顿,却也没反驳。

***

孙导演接下来要拍一部网剧,向何唯抛出橄榄枝。

何唯回复:此生两个原则,一不出家,二不出道。

她还是贪恋这这滚滚红尘,不想看破。她之所以亲自下场拍宣传片,除了想贡献一份力量,也是想到老爸那句,年轻就是要多体验,丰富人生阅历。

这一天,何唯从公司到医院,再回到家,天已经黑了。

大门口,停了一辆车,熟悉的车子。

自从上次在这里,车的主人被她狠心伤害,许久没出现了。

这一次,陈家表明了态度,却不知他本人意思如何。

她刚跟张董表明心迹,不会用终身大事来解救企业危局,毕竟企业总会出现这样那样问题,她不能一女多嫁,至于权宜之计,就更不用考虑,对人对己都不公平。

张董皱眉:“这么大的事,要不要跟你妈商量商量?”

何唯笑笑,“不用了,我妈也不会同意。”

在老妈眼里孰轻孰重,这一点她还是有信心的。

她现在每天出入总部大厦,有时候会在门口驻足仰望,或在二楼三楼凭栏俯瞰,尽量抽离看待。结论就是,地球少了谁都一样转,企业亦然。

阳光下,熠熠发光的玻璃窗,像是一面面镜子。

每个人看到它时,看到的其实是自己内心里的东西。爸爸视它如命,因为这里倾注了他大半生心血与感情。周熠看到的是仇恨,把它视为战利品。还有些明里暗里的人,把它当一盘棋局,作壁上观,坐收渔利。

至于成百上千的员工,单拎出一个,比业务,拼生存技巧,都比她强,哪怕那个看似走投无路求助她的阿姨,也在新行业做得有模有样。不要小瞧一个人的求生欲和适应能力。谁需要她来拯救?

她站在这里,只是因为有人看重。或者说,她也有自己心中的坚守。

车门打开,陈嘉扬下来,柱头灯散发着清冷的光,看出他清减不少,更显清俊。像是没睡好,眼下有青影,不过还是扯出熟悉的微笑。

打过招呼后,他从衣袋掏出一个盒子,说:“圣诞礼物。”

何唯看着盒子尺寸,有种微妙的预感。

抬眼,对上他真诚的眼神,示意她打开看看。

她接过打开,果然是一枚戒指。

黄金指环,硕大的黑宝石戒面,不规则的几何形状,沿着对角线切开,裂缝里镶嵌一颗颗黄金珠粒,大小不一,洋溢而出。黑金配,对比强烈,张扬大胆。比起首饰,更像一件艺术品。

陈嘉扬介绍:“这是煤精。”

何唯知道煤精,又称煤玉,致密,轻盈,常用来雕刻成工艺品,据说英国某位女王就对煤精珠宝偏爱有加,让它风靡一时。

“设计灵感来自火山喷发及裂缝中的熔岩流动,我的理解是,是金子总会发光,有能量就会爆发,黑暗力量再强大也挡不住。”

“几个月前送你,是祝愿,如今,已经被证实,你已经做到了。”

何唯拿在手里,说不出话。

陈嘉扬说:“我曾有个想法,每年送你一枚戒指,各种材质。这样几十年后,你就有了几十枚各式各样的戒指,打开首饰盒,琳琅满目,金婚钻石婚时,可以办一个小型展览。”

何唯出声:“嘉扬哥。”

他也从回忆和憧憬里回过神,说:“还有这个。”

又一个盒子。

尺寸也不大。何唯想起她生日时,他左一个右一个礼物。

有人会觉得这是有钱人的手法,据说某公子哥曾给明星女友二十七岁生日送了二十七件礼物。可她知道,他只是想把好东西都给她。毕竟从认识第一天,他就豪气地送她两份芒果牛奶冻,她吃不了,最后一份请了他。他说,送礼物会有幸福感。送给她,就更有成就感,因为她什么都不缺,能让她惊喜,证明他品味不俗。

比品味更重要的,是心意。

就像那一份从几个月前就开始播种的八张图。

这是个玉石吊坠,雕成一只兽,何唯认得,是貔貅。

“开过光的,貔貅辟邪,还招财。”

陈嘉扬笑说:“我妈那些牌搭子人手一个,说戴了就能赢钱,你现在也是生意人了,也应该有些俗气物件,讨个彩头。”

这应该是一块和田玉,白里泛一点淡青,温润的质地,握在手心,仿佛心也被熨帖。何唯心里说,这哪里是俗气物件。

陈嘉扬这才道明来意:“这次真要远赴非洲了,明天的航班。”

何唯抬眼,明显惊讶。

他拿出钱包,从透明夹层里抽出一样,那个四叶草,她折叠的。上面还有她写的“自由”。他说:“小唯,记得我说过羡慕你,有很多自由。”

“你现在依然有。”

“我最近有点不在状态,换个环境,找回自己的自由。”

他伸手抚摸她的头发,“我想带你走。远离这一切纷争,你应该过更纯净的生活。可我知道你不会抛弃家人和责任。”

他的手微微一顿,“我想说,让你等我。”

他直视着她的眼睛,那里漆黑清澈一如往昔,他似乎轻轻叹息一声,然后说:“记住,为你自己而活。”

何唯眼圈泛红,再也抑制不住,扑到他怀里,他伸开手臂,紧紧拥抱。

他轻声说:“小唯,我爱你。”

两人都没注意到,一门之隔,二楼一扇窗,没开灯,有一点火光。

忽明忽灭。

***

这一晚,何唯失眠了。

最初是难过。

渐渐平静。

像是手中那一枚貔貅给予的力量,软玉的质感,温柔而坚定,她轻轻摩挲着它的轮廓、细致的雕琢纹路,回想了很多往事,也想通了一些事。

结果是睡意彻底告罄。

她推开门时,烟头立即起来,它最近习惯在她门口睡。她于是给它买了个造型可爱的小软床。

何唯还瞥了眼那间客房门。

他今天居然回来得很早,然而又出去,果然是夜行动物。

何唯找来备用钥匙,来到储物间。

以前,她是对别人的事没兴趣。近来,她倒是想了解一个人,去窥探他的过去,差点就要打开这扇门,但被一件小事改变了想法。

就在不久前的一天,她撞见青姨看一张老照片。

是一张合影。

两个年轻女人,还有个小孩。

一个是青姨,另一个是她口中的“仙女”。

没夸张,不厚道地说,正值青春好年华的青姨被显得又黑又土,青姨自己都笑:“看我那会儿,傻不拉唧黑不溜秋像个土豆。”

但青姨最大优点是心态好,没有女性常见的攀比心理,照片上笑得一脸坦荡。

那女人,她还记得是叫小茜。

无需衬托,美得出尘。

无论看画还是照片,何唯习惯第一时间去看眼睛。这一双眼,仿佛会说话,眼里有星光,或者水光。让人想到那句“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泪光点点,娇喘微微”。她的确是偏娇柔,甚至带一点病态的美,就是常说的“我见犹怜”。

也难怪有人一见倾心,有人动了凡心,甚至晚节不保。

两人中间那个小男孩,三四岁的光景,穿白毛衣,红色运动裤,怀抱一个红色消防车。看得出,他妈妈品味不错,自己白衬衣配蓝色半裙,清新自然,现在看依然不过时。给儿子打扮得更是简单帅气,发型很潮,还有桃心刘海,不像小孩,像个帅小伙的Q版。

他微扬着脸,笑得天真无邪,很有感染力。

有一点陌生。

那天,青姨拿着照片,打开话匣子,可何唯却找了个由头离开。

只听了两桩小事。

一个是,他那会儿说长大要当消防员,因为开消防车很酷,还可以救小猫。

还有,每次去理发都像打仗,他妈妈只好买了工具自己给他剪。

曾经,周熠母子各有一间房。

周熠那间一直保留,哪怕在他离家出走后。而他母亲那间,去世后不久就被改造了,原来的物品,如无意外,都在这里。

何唯走过一些旧式家具,以及她的三轮车,找到目标区域。几只大纸箱,被胶带五花大绑。要打开尘封往事,就得花费些时间与力气。

何唯踟蹰了片刻。

烟头也跟进来,打了个喷嚏,的确空气不太好,有灰尘和潮湿味道。但这毫不影响它的搜索欲,挨个试探,钻来钻去,最后在一个纸盒边打转。

何唯心里说,正好不知从哪开始,就听你的吧。

她找了裁纸刀,小心拆开胶带。

装的是玩具,变形金刚,各种游戏机,不过大多被肢解,一动哗啦啦零件掉在箱底。终于知道灭霸是怎样炼成的了。

又拆开一个,里面都是书,码得整齐,有三联版的金庸全集。

她有一点印象,他那时经常捧一本武侠。男孩子都有这时候,陈嘉扬也有很多漫画书,日漫美漫,很多人借,常常有去无回,他也不在意,再买一套就是了。

这些经典武侠故事,何唯只看过一些电视剧。

她抽出一本《倚天屠龙记》。

随手翻开,不觉笑了下,书保持得还算干净,但有的折角,也有用笔划线,都是武功名称,如“玄冥神掌”,“乾坤大挪移”,还有具体招式……

好傻。

烟头来捣乱,她拿一个奥特曼给它。随便咬,以告慰小斑马的在天之灵。

有几页有皱痕,像是被弄湿过,这几页划线的不是武功,而是人名,何太冲,空闻,崆峒派,峨眉派……她看到这一章的标题:百岁寿宴摧肝肠。

在这一章,小张无忌先后失去父母,沦为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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