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罗这一跪，似是要跪掉了她身上所有的气焰。
墨竹细细打量着她，不放过她身上的任何一个表情任何一个动作。
她不禁有些糊涂，这个阿罗，时而觉得她睿智狡猾，言语间透露着深不可测的意味，可时而又觉得她蠢笨到了极点，亦如此刻，不过是几句话，便将她吓成了这样，难道说，此前所见，都只是自己太过紧张所产生的幻觉和臆测吗？
聂如雪拂开阿罗搭在她腿上的手，她的双腿至今没有丝毫知觉，更是敏感于别人碰触她的双腿，眼下再看这阿罗含泪楚楚的模样，愈是心烦意乱。
聂如雪不愿与阿罗多费口舌，向墨竹使了个眼色，墨竹会意，伸手扶起阿罗，道：“昭仪娘娘莫要这样，皇后娘娘不过是随口一问，您只需将实情同娘娘说清楚便是了，何况，您如今与皇后娘娘可是系同一脉的姐妹，娘娘如何也不会疑你的。”
阿罗似是长长地舒了口气，回道：“皇后娘娘，嫔妾自然不知当夜细节如何，可是底下的宫人们却传得神乎其神，更有甚者……说是……说是……”
“说什么？”聂如雪冷冷追问。
“说……皇后娘娘在入宫前，曾与祁王殿下来往甚密，而今祁王殿下又拼死救护娘娘，您与祁王殿下之间的关系，必……必不简单。”
阿罗说着，又试探着抬头去看聂如雪的表情，毫无意外的，阿罗没有从聂如雪的脸上看到半点儿恼怒，反而多出了几分小女儿般的羞态。
这么说来，那些传言，都是真的了！
阿罗沉声，闷着头，聂如雪许是害怕被她看出更多的端倪，遂打发她道：“你且先回去罢，本宫改日再见你。”
“是。”阿罗起身退了出去，转身，聂如雪却又叫住了她。
“本宫听闻，皇上还没替你物色好寝殿，这桩事，本该是由本宫替你操心的，不知，这后宫中，你可有瞩意的宫室？”
阿罗怔了怔，反身欠一欠身，回道：“劳皇后娘娘费心，此事全凭皇上和皇后娘娘做主。”
聂如雪冲她罢了罢手，“知道了，你去吧！”
阿罗转过头，毫无留恋地离开了正阳宫。
钱江渡口，这一个月以来，楚云卿算是头一次见到了外头的太阳。
夏末早秋的阳光，洒在人的身上，肌肤如同被人温柔轻抚过一般滋润，楚云卿站在船头，远远眺望整个钱江，悠悠江水映出粼粼波光，江上渔民泛着小舟，来来往往，偶尔可以听到渔民们的竹笛声，好不惬意。
拾欢小心翼翼来到楚云卿身后，替她系上了披风，又为其戴上了斗笠，“姑娘伤势还未痊愈，莫要受了寒。”
楚云卿心里明白，不过是不想她这张脸过早曝露在人前罢了。
毕竟，她楚贵人这个身份，已经死了。
这整整一个月，楚云卿始终都没有见到过拾欢她们所谓的主人，她也没有急于多打听，想来，她们想让她见，必然会见到，不想让她见，她着急也是没有用的。
贴身跟在楚云卿身后的，只有拾欢一人，楚云卿能够说上话的，也只有拾欢一人，然而，拾欢不是绿珠，绿珠也不等同于拾欢，楚云卿能够与之相谈的，也少之又少，渐渐的，整个人都变得寡言了起来。
只是不知，如今京中情势如何，连城知道她还活着吗？她又该如何与连城联系上呢？
拾欢领着楚云卿下船后，一路皆有车马相迎，没有人会好奇她们的身份，在当地百姓们眼中，她们不过是某个富户家的女眷，出行的场面较为阔绰些罢了。
马车里，拾欢一直挽着楚云卿的手，道：“姑娘只管留在钱江城养伤，旁的都不需操心。”
“你家主子……”
终于，楚云卿还是问出了心里最想问的问题。
“主人暂与我们分开，待查明溪山一事，自然会来钱江与我们汇合。”
“他是谁？”楚云卿又问。
然而，拾欢同楚云卿说的却不过是几句搪塞话罢了。
“主人便是主人，至于他是谁，又是什么身份，都不该是我们过问的，姑娘若是好奇，日后见了主人，自己大可以问清楚。”
楚云卿冷笑，回忆起从前种种，分析道：“你们这般处心积虑地潜入帝京皇城，若说与皇家毫无瓜葛，我是不信的。”
拾欢不动声色，叫楚云卿试探不出自己所言的对错。
“姑娘何必想这么多，姑娘想知道什么，拾欢自然会告诉你，不过……”拾欢犹疑道：“姑娘最好打消联系祁王连城的打算，他终究与你不是一路人，你若执意与他有所牵扯，只怕会害了姑娘自己。”
“他是什么人，我比你们清楚！”楚云卿严肃道。
“姑娘当真这样以为吗？”拾欢不咸不淡地笑了声：“有些真相，在剖开之后，总会让人看到一些鲜血淋漓的场景，姑娘当真做好准备了吗？”
她？还需要做什么准备吗？
楚云卿不禁自嘲，她连地狱都走过了，既已经历过了一次生死，还有什么是她不能承受的呢？
“皇后聂氏双腿已废，这是我家主人赠给姑娘的第一份大礼，日后，还有更多大礼相赠，姑娘，对咱们主人的能力，难道还有怀疑吗？”
拾欢的话一句句萦绕在楚云卿的耳边，楚云卿渐渐有些辨不清自己如今所处，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为何，为何？
她的主人，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帮她？
不……或者说不是帮她，只是在利用她，利用她的仇恨！
可是……
她是个从地狱里辛苦爬出来的人，能重活一世都不过是上天恩赐，除了她自己，又怎会还有旁人知道她与连峪之间的恩怨瓜葛呢？
“你们……”
“拾欢知道姑娘想问什么，不过，有些事情，姑娘还是应当与我家主人当面说比较好，姑娘莫要觉得一切都是上天有所眷顾，而太多的东西，上天是看不到的，唯有我家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