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年纪的大树，伸展的枝叶尤为繁茂，阴了这冷清街道的一大半。冬无酷暑夏无严寒，几乎毫无变化的气候，给他一种永恒的错觉。坐在充满欧式风格的木凳上，街道墙边树荫下，他看似将视线定格在那贴着街道的河流，定格在忽来忽往三三两两的苍蝇小船，定格在那风格各异的桥梁上，可他的眼神空洞，丝毫起不了波澜。风景果真极美，可自己不要在这儿呆到忘了时间
算了…据自己对他实力的了解，做好一切再找到这里，也就这么几天的事了
他叹了口气“这里的夕阳还真是美…“
从不远处的复古小铺出来一个人，此时已经来到他身边，这人的穿着，与他身后恭敬站着的几人一模一样。这人把手上的杯子递上，瞧了瞧都快生黑的天空，几不可见的蹙眉，再低头看他时，眼底已是一片平静。就仿佛没听见他刚才的胡话
风乍起…
不小的力道卷落些树叶，和着狂风飒飒作响，清冷的街道瞬间热闹起来。旁边店铺的，街下小船里的，稍远处居民区的…人群越来越多，场面越来越嘈杂，没过多久，嘈杂声中便有了警车的声响
站在他身后的人见机立刻上前，根本无视接近着的警察，一致地从腰边掏出手枪，目光炯炯地对向直升机
该死的！难道自己这么马不停蹄地赶来，还是晚了一步？圣员熊铁青着脸，一来便看见有个人给吴伦佩一杯东西，以他对那人的了解，那杯东西，很有可能就是送他上路的
更可恶的是，那臭小子竟顺从地接下了！
人还在，一切都不算晚…圣员熊盯着长椅上安然的吴伦佩，愣是没从那双对着这方的眸子看出一丁点东西。命令的声音咬牙切齿“绳子！“
“圣少，还是等直升机降落…“
等？等到那个时候，活人都TM变白骨了！圣员熊一个眼神横过去，机上愣是再没一丝声音，回应他的只有递过来的空降绳
塞纳河畔的万人聚焦中，圣员熊自直升机抛下的绳上快速而下，灵活的身体稳稳落在一艘船上。几步奔跑几番跟头后，他开始在岸上朝着他的兄弟走着，即便那人身边的几把枪，都明确的指向自己
除了离他们五米范围内，这方的塞纳河畔早已围满了人群，当然，包括挡在人群最前面的警察们。现场气氛诡异得紧，全场就见一人动作到现在，其他人都安安静静的，但一双双眸子和一颗颗脑子都不敢闲着
“兄弟，“圣员熊抵上最近那人的枪口，脚步却仍旧不停，这么不怕死的还真少见！他随着圣员熊的脚步后退着，没两步，后脚便抵上了长椅边缘“哥们儿没来晚吧？“
“哼…“吴伦佩不明意味的笑了声，“塞纳河畔果然很美，就跟我们年少时在网上看得一样。不带任务来这个地方赏景，是我向往这里后的一个小梦想“
圣员熊蹙眉，疑惑地想要对上吴伦佩的眼睛。可惜对方的视线一直很游离“什么来晚不来晚的，在这儿呆了一段时间，挺惬意的。倒是熊宝宝你，哥哥我失联几天，你就把自己搞成这德行，真行“
语毕，他直直看向圣员熊，摸了摸鼻头，叹了口气后微斜过头
圣员熊又看了那张脸几眼“你…“
“没错，瞎了“
“可是…“可是他怎么知道这塞纳河畔如何的美？圣员熊低头望了望自己身上，他又怎么知道自己现在遍体鳞伤，看起来十足窝囊
“我挺感谢圣主的，陪演还能把我送到一直想来的地方“
“陪演？“
“嗯，陪演“吴伦佩右手抚上自己的眼睛“看起来灰的很厉害吧，却只是短暂性失明而已，不作真实严重一些，你又怎么会上当？“
“这场戏，你大娘演了整整十年…为了让你不被父母的死亡击垮，不被身为唯一血亲的她宠得一无是处，她用了最残忍的方法让你成长，快速的成长。她想方设法将杀死你父母的凶手变成她自己，为的就是让你恨她。这样，你就不会执着于真正强大的，杀死你双亲的仇人。因为幼小，也因你俩是在这世上，互相唯一的血亲，你只能仰仗她活着。她在谨慎布局，明着是一次又一次地给强大起来的你下绊子，暗中不知为你的傲人的能力自豪了多少回，直到你即将成年之际，实力可谓雄厚的现在…她终于可以功成身退，将圣家的一切全数奉上“
一张脸，由最开始的疑惑，到怀疑，而后是带着沉思的震惘，最终定格在近乎偏执的不可置信。一个还算强壮却带了遍体伤的身体，从最开始的松散，到紧绷，最后变成了不可抑制的颤抖
“不可能“
他已经能把自己的情绪控制的很好了…看着圣员熊状似平静的吐出三个字，吴伦佩心里五味杂陈，圣主想要的，会是这样的侄儿吗？
“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谎？“
圣员熊面上褪去最后一丝血色“不…“
他七岁开始，十年以来的恨算什么？他步步为营，夜以继日的变强算什么？还有，他披荆斩棘，背负的这些伤这些痛，又算什么…
如果以前的伤痛不再是伤痛，而是因爱而布下的魔障；如果现下的荣耀不再是荣耀，而是因恨而误入的棋局…他圣员熊这十年，活的是什么？
“我知道这很难接受，但是兄弟，你…“
“你TM别叫我兄弟！“听到熟悉的两个字，圣员熊脑中最后一根弦，断了。一直一副似有意又似无意，似吊儿郎当又似把什么都看在眼里的形象。只有圣主和吴伦佩知道，那是圣员熊的伪装。伪装得所有人的看不透，但偏偏圣主打小从根本了解他，偏偏圣员熊自心底接纳了他这个兄弟，所以他们看透了…十年面具，竟然在这时突然短暂龟裂“吴伦佩，你不配‘兄弟’这两个字！根本就不是什么小乞丐吧，还生死之交？哈！我TM当初就是瞎了眼，在最绝望的时候信了你这么个爱演的货！她一定给了你不少好处吧？竟然让你从那么小跟着她，一路框我到现在！“
两人旁边的持枪人见此，都紧了紧手中的家伙，有种一不对劲就动手的架势。围着的人群离得本不远，情况听也能听得七七八八，都觉着情况有些不对劲了，便有了些悄声往回散的。倒是警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越来越多…
吴伦佩的脸色随着越来越难听的话，也越变越青，都是年少气血方刚，圣员熊三两句下来，他的拳头却不知紧了多少遍
浑货！他想瞪圣员熊，但是现下的视线仍旧模糊一片。对方可能也愤怒，他无法体会的那一种，但那不能成为他容忍圣员熊失去理智的理由
吴伦佩张嘴便想说些难听的话，敲醒这位被人花尽心血的公子，正值这时，吹来一阵怡人的风，不算小，带起塞纳河水一次次对边岸的击打，船只之间的摩擦也由此传来
他突然想起了两人看塞纳河畔照片的时候，也挂念起了将他送到这儿来的那人。轻轻吸了口气“我是孤儿，小时候多动到孤儿院都不愿意收留，所以成了乞丐，货真价实，如假包换“
周围的骚动声减小，吴伦佩料定，圣员熊应当是冷静下来了
“六岁便四处漂泊，学了不少偷鸡摸狗的小把戏，第一次见面，是在地下室。你一直呆里面可能不知道，那天外面下了很大的雨，我恰好顺了两个热乎乎的馒头，为了享受难得的食物，我翻过小窗进了那里“
“我看你一身脏兮兮的，眼眶很红，还肿得跟个包子似的，一个人缩在那个牢房般的墙角。我当时的第一感觉是，终于有一个人能陪我说说话了…“吴伦佩的目光再次平静，说到此处，虽然强撑着，还是不免顿了片刻“我分给你一个馒头，看起来饿了不短时间的你狼吞虎咽，然后，我坚持每天多顺一份食物。几天过去，我想，既然我们的亲人都不要我们了，那我们可以成为彼此的家人，兄弟“
“就那样建立了信任。但是不久之后，我再次认识到，孤独的还是只有我自己…我就在奇怪，为什么那几天的食物得来的那么容易，你的大娘，还是忍不住召见了我“
“你问我得了她什么好处？好处就是，她暗中收养了我，我还能继续明着跟你称兄道弟，我有了一个能回的地方…这个回答扳回你兄弟的身份，够格吗？“
“她进行着她的计划，随着长大，我虽意识到这样做的极端，但是我又有什么立场插手？圣员熊，我虽为局中人，却是你们娘侄间的外人，她抚养栽培你的方式，我无权干涉。况且，我是那么尊敬爱戴她“
清冷薄凉的空气忽地穿梭缕缕光线，呆了好几天的吴伦佩知道，那是塞纳河畔的路灯。他看不见，但光明是能感受的，些许温暖，也绝对体会的到
圣员熊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也看不到他的表情，突然间，吴伦佩很庆幸自己暂时瞎了眼，不用直面他渗人的愤怒。即便他知道，这愤怒终将成为过去
圣员熊只是需要时间…
“我想你需要一个人静静，“吴伦佩再次开口，“你对她名下的‘神祈’商点与训练站点一路收割，能赶来‘救我’，不是全部搞定也都十之八九了。她呢，现在怎么样？“
还是没有回答，圣员熊就跟打定主意不回他一般，任吴伦佩肃然地说到现在
吴伦佩没再开口，意识到对方最后一句话说完，圣员熊盯了他半晌，而后漠然暼过他身边的人。在外面晾了有些久，黏在皮肤上的血迹都已变干生壳，不知道是不是有点痛，他伸进裤包的手明显地颤抖着
掏出从未离身过的耳机，上面也斑驳着让人不舒服的红色，圣员熊熟练地带上，另一头一直放着曲子，一瞬间，他仿佛同外界隔离。移步塞纳河畔，有了灯光却依旧有些昏暗，可能这样是为营造一种古朴的感觉，但此时圣员熊觉得，恰恰迎合了自己的凄惨
没人敢上前阻拦，即便大部分人根本没听懂他们用中文的交谈，但是绝对看得出来，这些人，都不简单。警察带头，为看似慵懒走着的圣员熊让出一条道，一直绵延，好像看不见他该走的终点
终于…吴伦佩不知道该摆出怎样的表情，缓缓地摸了摸鼻头，捧着刚才属下给的那杯咖啡，不知何味地品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