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正月初二是嫁出去的姑娘携夫带子回娘家的日子。//百度搜索看最新章节//
早晨,胡利衡一家用罢早餐,儿子胡小军和儿媳张亚琪正准备出门时,门铃欢快地响起来。越英说:“是小茹他们来了。磊磊,快去给你姑姑他们开门去。”
五岁的孙子蹦蹦跳跳去开门,迎来的却是贾为民和贾鸿云。贾鸿云手中拎着公司的礼品袋。
“哟,书记来啦,你好,请坐。”胡利衡一见,立刻从沙发中站起来,赶上去同二人握手。
贾鸿云一反往日横眉冷对的常态竟也低眉谦恭地笑道:“胡总,我给你拜个年,新年好啊?”
“好,好,你也好吧?”胡利衡说着请他们坐入沙发,越英、小军都上前问好,亚琪已为他们沏好茶放在茶几上。黑色雕漆的茶几上摆满瓜籽、糖、苹果和芦柑。
胡利衡坐在贾为民身边说:“不好意思啊,我应该先给你拜年,倒叫老哥抢先一步,我失职!”
贾为民不在意地说:“你来我来还不都一样,本来昨天就要来的,打电话,你爱人说你不在。”
“哦,是的,昨天我去给贸易局的几位领导拜了个年。以前资格不够老没有机会,今年说什么也得去。”
贾为民的小眼睛眨了眨,心想这个人怎么好单独行动,往年总是班子成员一起去的,他单独去大概是方便送礼吧,“既然你已经代表公司去过了,我们就再不去了。”他说。
这样正合胡利衡的心思,他说:“是不用去了,我代表公司一是拜访,二是希望贸易局今后能继续支持咱们的工作。虽然已经脱离了贸易局,但毕竟是在金州地域上,千丝万缕的感情还是不能割舍的。当然啦,要是有私人关系还是应该去的。”
“没啥私人关系。”贾为民耸耸肩膀。
胡小军和亚琪领着磊磊上前告别。
目送他们离开,贾为民感慨地说:“真快啊,小军的孩子都这么大了,看来还是早结婚早生孩子的好啊。我是奔60的人啦,大女儿才二十岁,操不完的心,愁啊。”
越英长得人高马大,说话却细声细气:“贾书记,儿孙自有儿孙福,愁有啥用?别发愁,随他们去吧。”
“唉,话是那么说,这年头国有企业效益越来越不好,就说咱们贸易公司吧,前几年多辉煌?工资高、奖金高、福利多,谁不羡慕咱们,人们千方百计地进贸易系统。现在呢,说不行就不行了。民营的贸易企业越来越多,咱们的光景眼看就是日落西山。我那两个儿子要是考不上大学到哪工作?实指望他们长大了要养咱们,依我看还得咱们养他们啊。”贾为民叹着气忧心忡忡,话语中透着为人父亲的苍凉和无奈,全然没有平日在公司时那种圆滑狠辣的神态。
胡利衡没有这些忧愁,他的儿子和女儿早已在国有商业辉煌时期找到好工作。他不以为然道:“别发愁,考不上大学可以先进咱们公司。公司将来咋样我也说不上,至少现在还可以保证一份工资。书记的孩子理所应当要招进来。”
贾为民道:“别这样,咱们是老公司,老职工多,要解决工作的子弟多,可是咱们的指标有限。我不能搞特殊化,还是择优录取吧。”
胡利衡似乎有些感动,说:“书记啊,你这样清正,真是我们党的希望,我们公司的福气啊。可是书记也不是神仙,也是有儿女情长的对不对,你不方便说话,就啥也别管,我想办法给你解决就是。”他虽然这样说,但心里却很怀疑贾为民是不是真的坚持原则,或许是故意唱高调呢。
贾鸿云坐在一边一直没有说话的机会,听胡利衡这样说,就抢着说道:“书记你那两个儿子根本就不用发愁,还小呢,倒是你家元元的工作太不理想,应该换个岗位。”
贾为民瞅他一眼说:“有碗饭就不错了,还谈什么理想不理想!”
贾鸿云嗫嚅道:“姑娘家干那活太累太脏。”
“是什么活呀?”越英关心地问。
“是啊,怎么回事啊?”胡利衡问贾鸿云。
贾为民盯着茶几上的糖果,似乎难启口齿。
贾鸿云就替他说:“就在咱们加工厂洗皮子。”
胡利衡吃惊地“啊”了一声,他知道那个工作是最脏最累的,车间里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味儿。
“书记,我有错,我对你关心不够。”胡利衡自责道,又转而愤然骂道:“钱书铭真不是个好东西,这不是存心欺负人吗?让他姑娘试一试那种活去,真不象话!”
好象投石问路问到贾为民的心坎上,他仇恨地说:“那人极端自私。当初他说我女儿没有文凭不能进机关。可是他女儿呢,进了国瑞公司,儿子进了工商局。他以为我不知道他的诡计,他是等价交换的,国瑞公司一位副总的女儿和工商局一位处长的儿子进了咱们公司。”
“哦,是谁呀?”胡利衡蛮有兴趣地问,心里佩服钱书铭这事做得妙。
“就是服装科的李娜和运输科的叶子明。”
“哦——”胡利衡脑海中出现李娜灿灿的面容和跳舞时依人的骄躯。
越英毕竟是女人,对女孩子总是充满同情:“一个姑娘家,又是书记的女儿,怎么能干这活,说出去都让人笑话,老胡,你想法给她调一下啊。”
贾为民感激地冲她点点头,却对胡利衡说:“没事儿,别人能干,我的女儿也能干,你别为这事叫群众说三道四。”
胡利衡皱着眉头说:“这事是李毓明办得差劲,厂里还有其他的工作嘛,比如说缝皮子。”
“缝皮子是手艺活儿,还轮不到他们年轻人干。”
胡利衡想着昨天崔主任的话,思忖自己能坐上总经理的位子,贾为民毕竟是有功劳的,何不用这事做个顺水人情给他,让他记个好呢?就拍拍贾为民的腿贴心地说:“我的好书记啊,你太认真太原则啦。咱们还能干几年,人走茶凉,到时候咱们都没有人管,别说儿女啦。趁咱们现在还有这个权力,给儿女做件好事吧!”
“可是好多老工人都闹着要求公司给解决子女工作呢?”贾为民看到一点儿希望,心里特别高兴,又担心造成不良影响对他不利。
胡利衡不以为然道:“你放心,这点事我会处理妥当的。对了,元元有特长没有?”
“会打字,是职业高中毕业的。”
胡利衡眼中一亮,想起办公室打字员周洁已是身怀六甲之人,心里就有了主意,才要说出来,又忌讳贾鸿云嘴不严实,下去乱说会坏了计划,便淡淡地说:“哦,有特长就好,是人才,我们需要。你放心吧。”
贾为民抬起小眼睛望着胡利衡,心里充满感激的神色。他今天来拜年的目的本来是想同胡利衡商量贾鸿云的任职问题。贾鸿云是他的同乡,在部队时又是他的老部下,后来又追随他进入金州贸易公司,虽然脾气躁性子急,但对他的确是忠心耿耿。因为没有能安排好贾鸿云的职务,他一直觉得自己有愧。老部下受了委屈这件事让他心里结了一个疙瘩。钱书铭解不了他心中这个疙瘩,他借了胡利衡的智慧启发贾鸿云象搬绊脚石一样将钱书铭撵走,许诺贾鸿云:“胡利衡能坐上总经理的宝座,你是立下汗马功劳的,我想他不可能做出卸磨杀驴的事。”谁料想这个不争气的犊子性子褊急的厉害,先得罪了胡利衡,把事情搞僵了。他也看明白胡利衡不是软柿子由人捏的人,贾鸿云的事不能硬来,还得想从感情上消除误会再说。于是他说服贾鸿云趁过年的机会给胡利衡送上一份厚礼。俗话说打人不打送礼人的脸,胡利衡再有气,看到礼物自然也明白他贾为民和贾鸿云是俯首的了。
让他爽气的是没想到今天随意间解决了压在他心头的另一件烦心事——女儿元元的工作问题。当初为这件事也和钱书铭结了怨气,闷闷不乐了好几天,他觉得钱书铭处处与他做对,这话又不能对别人将,怕失了身份。只有贾鸿云跟他最贴心,用最贴切的词总结道:“钱书铭是个断子绝孙的短命货,叫他儿子毕业也去车间洗皮子!”结果钱书铭技高一筹,儿子高中毕业就进了工商局,让他想起来就恨得牙痒。后来国瑞公司倒闭,钱书铭的女儿下岗啦!他心中才找到些许平衡。
眼前这位越过自己坐上总经理大位的人真是与钱书铭截然不同,他善通人意,有胆有识,三言两语就治好了他憋了两天的心病。尽管贾鸿云的事还是吉凶未卜,但心病已除,他整个人的精神都爽快了。
“这样的话我就先感激不尽了,由你操心,我也就放心了。”贾为民真诚地谢道,这才提起正事:“哎,天津那一摊子事你就打算交给谢乃文?”
胡理衡摇摇头:“这事没跟你交换过意见,我不会做决定的。小谢业务上是能干的,但政治上是不是可靠,还得考察。你觉得他咋样?”
“业务上没说的,我与你的考虑是一致的。政治上他不是党员,现在的年轻人敬业观念比较弱,一个人在口岸花花世界难免不受诱惑,我不放心。”
胡利衡听出他话中有话,试探着问道:“那你看公司谁去合适,是不是需要派个副总去坐阵?”
贾为民摇头道:“我思来想去认为还是贾鸿云过去最合适。他思想作风正派,原则性强,立场鲜明,有胆略有魄力,敢说敢作敢当,在公司一直没有用武之地,去口岸坐阵最合适不过。”
胡利衡望望越英,眼光又从贾鸿云提来的礼品袋上掠过,猜那里面一定装的香烟和酒。他睁着一双圆目灼灼盯着贾为民的小眼睛,正然点点头,似乎在向他说:“是的。”心内象沸水般翻滚开来:原来你又是替这个二百五打算,我早看出来。你到底欠了他多少人情呀,不达目的不罢休。看样子,今天不光是游说,而是非要我答应不可。这次我如果再驳了他的面子他会不会象恨钱书铭一样跟我结怨?现在我还不能得罪他,但是也不能轻易答应他,那样好象我怕他似的。
越英一向与他心灵相通,见他不说话,就出来打圆场,说:“可不是吗?我们老胡也经常叨叨说贾主任能干,说要找个机会让他挑重担呢。”
贾鸿云忙说:“谢谢胡总这么关心我,我这人性子直,有许多缺点。”他想起上次在胡利衡办公室与他怒目相视的情景,不好意思说下去。
胡利衡大度地笑笑说:“你的缺点不小,肝火旺,易冲动,脾气躁,搞业务,与客户打交道最忌讳的就是这些。”
“你看,胡经理多了解你,把你说透了。你这个毛病要是不改啊,谁敢放心让你挑重担?”贾为民语重心长地说道。
贾鸿云发誓道:“我能够,我向你保证,我一定改掉这个毛病。我现在天天练习毛笔字就是磨练性子呢。以后你发现我躁了,就放心骂我踢我一顿都行。”
“哈哈,哪敢啊?我老了,骂不动也打不动。今天你有这份诚意就行了,你的事儿我还是一句话:“你放心,书记也放心,一有机会我第一个解决你的问题,满足你的要求。地方不是部队,你还得练练毛笔字,据说是修心养性的好方法。”
贾鸿云听他还是这个口气,自己一时也没了辄,向贾为民求救。
贾为民不明白胡利衡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心想是不是元元的事冲了正事。他咂了一下嘴,低下眉用商量的口吻说:“我考虑要搬张铁军也没有什么意思,算啦,别动他了。现在驻外机构都需要加强力量,让他出去锻炼一下见见世面也好。从公司党委工作角度出发,需要在天津设个党支部。就派贾鸿云过去协助谢乃文工作,给个副县级待遇也名正言顺。”
“哈”,胡利衡心里好笑,口岸都是改革开放的先头地区,人们思想早已经进入半资本主义社会,谁还愿意要党的机构给自己套枷锁?让人笑掉大牙。但是看来这是贾为民最后一招,说话已带了不容反驳的口气,只得说:“既然是党委的工作,我不能干涉啊。”
贾为民对自己的这一招很是得意,心想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要在哪儿设立支部,你能干涉吗?
胡利衡又说:“这的确是个机会,但是我们要考虑看他是不是适应……那可是个欣欣向荣的城市,是改革开放的前沿,又是窗口,又是个花花世界……”他极力渲染,暗示贾鸿云去哪里不适应。
贾为民当然听出他还是有阻挠的意思,就坚决地说:“我正是考虑到这些问题才做这个决定的。你我都明白如今是经济搞活的改革时期,我们从事经济工作的人难免身在水中而不湿脚?党的监督作用很重要,反腐倡廉是党中央一再强调的啊。”
贾鸿云喜不自胜,抢着说:“你们对我放心,我是拒腐蚀用不沾。”
胡利衡心里叫苦,一时默然。贾为民等他表态。
这时门铃声响起打破了他们的沉默,胡利衡站起身去开门,贾为民无奈地看了一眼贾鸿云。
“姥爷——姥爷——,新年好?”
“哎哟哟,是妮妮呀,真漂亮哦!”越英坐不住站起身向门口走去,胡利衡已抱着两岁模样的小外孙女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女儿小茹和女婿安东,越英迎上去。
见屋中有客,小茹和安东上前打招呼:“贾叔叔,过年好?”他们不认识贾鸿云,便哈哈腰,笑道:“你好?”
越英脸贴着妮妮嫩嫩的脸,指着贾为民教她:“妮妮,叫爷爷。”小丫头却一扭身子钻进胡利衡的怀中。
众人哈哈大笑,贾为民站起来眼热地捏着妮妮的手逗她:“叫爷爷,叫爷爷。”妮妮才怯生生地叫一声:“爷爷——”
“哎,几岁了?”
妮妮伸出食指和中指。
“哦,妮妮真聪明。”在稚嫩的孩子面前,贾为民眼里溢出老年人慈祥的笑意,羡慕地说:“瞧你多幸福啊,天伦之乐。”
“谁让你年轻时挑媳妇花了眼,那么晚才结婚。”
“嗨,我是眼睛太小,没人看上我。”贾为民又对小茹开玩笑说:“小茹回娘家拿什么孝敬父母啊?是不是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啊?”
“哈,贾叔叔,你咋那么了解我呢,真是一只朱家熏鸡一只北京烤鸭。”
众人大笑。
胡利衡转而问安东:“你爸爸妈妈都好吗?”
“好,过两天他们要来看你。”安东是个皮肤白净外表敦厚的小伙子,说话时举止显得有些局促。
越英说:“小安呐,你把鸡和鸭都切了待会请你二位叔叔吃饭。安东应一声走出客厅,小茹面呈不悦,嫌母亲当着客人的面支使安东,也跟着出了客厅。
贾为民说:“你们一家人团聚吧,我也得回老婆娘家去。”
胡利衡和越英忙请他务必留下来吃完饭再走,见他执意向门外走去,知道留不住,便不再强留。胡利衡送二人到楼梯口,握着贾为民的手说:“年过罢,一上班咱们就研究他的事。”
“好!”贾为民心中又燃起一团希望,带着贾鸿云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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