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子衿继续翻着死鱼眼回想。“还有一次是我九岁生日，父王答应了给我一个惊喜，那时候我满心以为他会给我和谢清疏定亲，结果不是，我发了好一阵脾气，然后逼着你带我去了谢家。旁人不敢拦，结果就是不知怎的撞到了他在沐浴……然后我把锅又推给你了，说——”隶三三打断她：“够了。”“可是——”“我说，够了！”虞子衿抬眼，看着身上此时大半个身子都压在她身上，忍不住战栗的苍白少年，静了一瞬，还是小声补完了想说的最后一句话：“可是，我的确不是虞子子。”少年一怔。虞子衿趁着隶三三失神，果断挣脱开他的身体，自己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顺便还把人一起拖到了墙角边上排排坐，倚着墙壁。她从药箱子里拿出伤药递给隶三三。虞子衿开口：“说来可能你不信，但你应该也找不出反驳的地方。这具身体的确是虞子子的，但里面不是。不知道你理解得到不……”子不语怪力论神。虞子衿觉得光这样说实在是太玄幻了，于是伸出手比划比划，又用了另一个她觉得书中人更能接受的说法，说道：“就是说，相当于是你们廊坊间传阅的异志录里面提过的——借尸还魂，真的发生了。而我”虞子衿指指自己，“就是那只还魂在了虞子子身体里的孤魂野鬼。”沉默。还是沉默。虞子衿眼巴巴地望着身边的少年，看他手里用力捏着小小的药**，指骨都紧的泛出了青紫，一张脸也是，冷汗密布，面无表情。惯常摆放在脸上的嬉笑，乖巧，或者淡漠都没有了，只剩下一双琥珀的猫眼，冰冷，隐忍，又残忍。两个人相对无言。就在虞子衿心中叹息，欲起身动作之时，隶三三突然动作了——他低垂着眉眼，拔开翠绿的碧玉**子，抖出两颗黑漆漆的药丸含进嘴里。全程都没有鸟虞子衿一眼。所以说，骚年你到底是信了还是没信啊？！虞子衿憋得抓狂，终于，忍不住了……她岔开腿远远地坐到了另一边。长发在动作间披散了，凌乱的耷拉在肩头，但总归比前日火场看着要干净点，一张犹带稚气的小脸精雕细琢的粉嫩。“我叫虞子衿。”距离让虞子衿觉得安全，她一本正经道：“你可以叫我虞姐姐，或者虞美人也可以。前世……不记得前世了，本人游荡世间太久。前些年虞子子出生的时候我恰好游离至此，莫名其妙地就被困在了她身体附近，见多了她的事。前几天起大火，晕头晕脑的，醒来糊里糊涂就发现我在她身体里了。”“但是，你要相信我，我是一个根正苗红的好公民。”“从来不做亏心事。只是大概天生见不得人受苦，尤其是你这样好看的小孩子，所以看着你这么艰难地长大就格外的心疼，或许也正是这种心情被菩萨发现了，于是就派我代替虞子子那妞保护你来了。”虞子衿洋洋洒洒说完了。然后，抱着手臂远远地躲在一旁——没办法，这段话说得太扯淡了她自己都不信，又不想真说所谓实话：“喂，你知道你们这个世界只是一本书中虚构的，你也只是虚构的不？”这种，所以只能这样了。这段说辞，少年隶三三当然是不信的。但出乎虞子衿预料的是他也没有表现出讽刺冷笑之类的情绪，而是十分平静地，接受了。隶三三也学她岔开腿，倚在墙角另一边接了话：“虞美人？”接着，他又微微歪了歪头，吐词：“虞姐姐。”乖巧得让虞子衿瑟瑟发抖，但她嘴贱，还是没忍住颤颤巍巍地应了：“……哎！”看着模样状似“乖巧”的骚年，虞子衿想，他一定是不信的。不过想想也是，相比于“借尸还魂”这种鬼话，明显身体找不出破绽又知道各种两人之间纠葛的她就是“虞子子”的可能看着靠谱多了。但这样还不够啊。虞子子锅太多了，要是不给隶三三种点好印象，她一定会被虐杀的！虞子衿纠结欲死，犹犹豫豫地向前个几步，走到隶三身前。十四岁的少年清瘦得很，却因为常年练武的原因，单薄之中又隐藏着爆发力的韧性与力度，虞子衿毫不怀疑他一个动作就可以轻易要了她的命，但是，他们是达成了共识的人！隶三三应该不是会这么容易自毁长城的人……吧？“三三真好看呀。”虞子衿眯着双青黑色的琉璃目，抬手，踮起脚尖，摸了摸心仪已久的少年丝绸般漆黑漂亮的长发，蜻蜓反复点水的动作，一边念叨：“可惜呀，就是一点也不乖。”“哦。”隶三三懒散地支了声，完全听不出情绪。虞子衿咬牙，忍住想打人的冲动，继续拉关系，手扯了扯隶三三的上衣，被少年一把按住。隶三三眯眼，琥珀色的瞳仁微眯，放出点危险的光：“虞子子，别仗着自己小就耍流氓哈。”虞子衿另一只手抓起一只碧玉**子，在隶三三眼前挥了挥：“身无二两肉的，你当我饥不择食呢。上药！背上受了鞭刑没处理了是吧？脓血都渗出来了，我不给你上药，你上得到么。还是”虞子衿压低声音，吊着尾音语气含蓄，“又去找宫里哪个漂亮小姐姐帮帮忙呀？哎！”“没大没小的。”隶三三收回曲起的手指，满意地看着虞子衿原本光滑柔腻的额头上飞快红了一块，原本按着虞子衿动作的手放开了，任由她拉开上衣，露出了伤痕斑驳的背部。懒洋洋地趴在虞子衿腿上等伺候。口中还不忘嘲讽：“你以为都是你呢，笨得一逼。”楚帝治下还能在宫里长久活下去的哪个不是趋利避害的人精，也只有这位小公主自小被宠得坏了，脑子缺筋进水，金玉加身，偏偏自小就不知道抱根粗实的大腿，就知道跟他一个落魄没用的瓦石死磕，也不怕不小心磕着点什么亏死。虞子衿表示自己已经习惯隶三三嘴里吐不出人话了，就当没听见，打开药箱，仔细拿出了绷带和药膏，小刀放火上简易消毒，一点点剔除化脓**的部分。要用药酒清洗了，虞子衿皱皱眉，精致之外尚显稚气的一张小脸蛋严肃的、皱巴巴的像个小大人。她开口：“喂，接下来有点疼，疼了就咬住自己手腕或者叫出来，记住不要咬到舌头了。”“……废话。”隶三三不耐烦，也就这种娇滴滴的小姑娘才会觉得洒个酒就要死要活的：“快点！嗯哼——嗯？”谁知道还没催促完虞子衿手中的酒就猛然倾倒了下来，隶三三一个倒吸凉气，然而不等他反应过来，背上又突然轻如羽毛的一阵柔软……隶三三不可置信地转回头，就看见背上的小姑娘正皱巴着一张脸垂头向他背上吹着气。一边吹一边还用拇指揉。看着傻到家了……隶三三突然开口：“疼。”虞子衿没听清楚：“额？”下一刻视线突然被一只冰凉薄茧的手掌盖住，接下来手臂一疼！“啊——唔——”嘴也被盖住。咬着虞子衿手腕的隶三三笑得抓腥了的猫儿似的，一双琥珀猫眼弯弯，感觉虞子衿咽下疼叫了，他才松开口，不好意思道：“哎呀，子子真是对不起了，刚刚太疼，我差点咬到舌头了，又舍不得咬自己，所以……要不我给你揉揉或者撒点酒？”虞子衿泪流满面：隶三三你大爷的！她抽回手，决定了——留鬼的好印象！劳资不伺候了！一只手扒拉压着隶三三的后脑勺把人压下去，直接大开大合，剔坏肉、消毒、上药、缠绷带，一气呵成再不开口。就留着隶三三再那嘀咕：“轻点，轻点！死丫头学的温婉贤淑都拿去喂狗了哈！虞子子——哎，疼、疼。”却见虞子衿始终不开口，也不接他的叫唤，看来是真生气了。少年无聊得很，趴在那儿袒露着上背任由折腾，也不老实，尽絮絮叨叨念些东西想谋取点注意力：“虞子……矜是吧？我们合作，你助我上去了，你想要什么？”良久都没有得到回应。就在隶三三以为她不会开口了的时候，她突然小声说了：“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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