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苏棠溪……”白战默念了几遍这两个联系如此紧密的名字，突然笑了起来。
苏轩扬是自己父皇身边的大红人，白战对他有着很深的印象，苏轩扬这个人，虽然是个文官，但气宇轩昂，风度不凡，一直深得自己父皇的信任，在朝廷中，说话分量也是十足，但是对于他的家事，白战没有太过于关注。
只是关于苏轩扬纳妾的事情，当年可是闹得满城风雨，成为别人的茶余饭后的谈资，但苏轩扬还是一连在五年内纳了十多位妾室，白战虽然不知道各中细节，但是原因他还是知道一点的。
这个世上，能让一个本是人上之人的男人失去理智的，大概就是因为女人了，苏轩扬是，南宫炙是，而他——似乎也是。
南宫炙和他是因为苏棠，而苏轩扬却是因为苏棠的母亲，这一点，从苏棠母亲去世后，苏轩扬就再也没有纳过妾便可以看得出来。
白战不由得猜想，苏轩扬宠幸那个和苏棠母亲同为戏子的楚焉儿，想来必是两人之间有什么共通之处。
“继续说下去。”白战命令着，大步走到了书案前坐下，拿起狼毫笔开开始奋笔疾书。
柯烈继续说：“属下暗中询问了几个在苏府待了快二十多年的下人，他们说，这个苏棠溪自小很受苏大人宠爱，比起只比她小了一个月的嫡二小姐还要受到苏大人的重视，但是在她十岁左右的年纪，突然之间就变得痴傻了，自此也就受到了冷落。但是不久之前，也就是主子回来的第二天，这个苏棠溪落水被救回府之后，竟然变得正常了起来，只是属下意外的是，这个苏棠溪是有一点武功的，但她的武功并不高，至于为什么能治住壮硕的朱家四公子，属下也无从得知了。”
“就这些？”白战轻皱眉头，隐隐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
苏棠刚死，不久之后就出来个苏棠溪，他会让柯烈去查这个苏棠溪，也是因为他发现她的身影和苏棠极为相像，这真的巧合？
而且，他的母族这几日，还派了很多易容成苏棠的杀手去刺杀过南宫炙，难道南宫炙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柯烈想了想，说道：“属下倒是还探到一些事情……”
白战抬头看了柯烈一眼，目无波澜：“说。”
柯烈朝自家主子走近了两步，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昨天，属下还发现了这个苏棠溪悄悄去过献王府，属下猜测，现在这个苏棠溪怕不是真的，她极可能是三皇子的人。”
白战听到这，拿笔的手蓦然一顿，神色复杂地看向柯烈：“是他的人？目的是什么？”
柯烈想了想，坦诚道：“属下尚且不知。”
近来京中发生了很多事情，这些事情看似发生的很合理，但是细细想来，又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
“有所图的人总会行动的，一旦她开始有所动作，自然就能看出她的目的了，这个倒是不急。”白战幽幽道，搁了笔，站起来走到了窗前：“之前让你打探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听到主子问，柯烈立马想起了另一件还没有来得及禀报的事，回道：“属下已经打探到了是苏大人带人从张掖手中劫走了苏小姐，苏小姐后来被葬在了苏府的后山。”
“是吗？”白战淡淡回了一句，眼睛看着窗外，思绪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柯烈猜不透主子的意思，但他知道这个叫苏棠的女子对自家的主子影响很深，便建议道：“主子想去看一看吗？属下可以立马准备。”
白战摇了摇头，神情破天荒地出现了惆怅这种情绪，他沉默了半晌，才说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你下去吧，其他的事，本王自有安排。”
“诺！”柯烈应了一声，悄然退下了。
白战望着窗外的风景，那是一片五彩的棠花园，但他心中却是一片荒芜。
他苦笑，苏棠死前那么恨他，应该很是不想再见到他了吧，他又何必去打扰她的安宁呢……
人这一生，爱恨情仇，贪嗔痴怨，满满的都是各种纠缠和挣扎，人与人之间，人与物之间，冥冥之中有着太多注定和牵连。
一开始，谁都不信命，苏棠如是，白战如是，南宫炙亦如是，但在兜兜转转之间，曾经拥有的骤然失去，曾经渴望的唾手可得，曾经近在咫尺的变得遥不可及，曾经握在手中的也已经悄然湮灭，命运翻手为云，摆布着所有人的命途。
话说这头，苏棠拉着彩玉跑出揽梅苑之后，方向也没怎么看，沿着回廊闷头往前跑，停下来时才看清自己走到了一处偏僻的地方。
彩玉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苏棠只是有一些微喘，为了不让彩玉起疑，苏棠不得不装出一副很累的样子来。
四下看了看，周围都是陌生的，苏棠对苏府的布局不是很熟悉，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正想问彩玉，一声怒呵吸引了她的注意。
又绕过一面篱墙，苏棠才发现这里有一间小院，这个小院没有名字，看着很是陈旧，比她之前住的留春苑还要破一些。
苏棠以为这是下人住的地方，远远看见院子里站着一个身穿粗衣麻布的女人和一个年纪不大的小丫鬟，那女人背对着她，正在辱骂那个小丫鬟，虽然那个女人穿着下人的衣服，一举一动却像个主子，苏棠一时没有猜到她的身份，但她不喜欢这个人。
那女人的背影看起来很是纤瘦，粗衣麻布的衣裳似乎是特意沿着身体的曲线剪裁过的，凸显着她玲珑的身段，头发绾成了一个堕马髻的样式，虽然没有任何饰品，但看上去还是很端庄，她的声音很好听，带着一点戏腔的婉转，只是这声音说出一连串极其不雅甚至肮脏的词，很是让人反感，苏棠静静地看着，并没有要管的意思。
终于缓过气来的彩玉也看到了眼前这一幕，愣了一愣，轻轻拉了拉苏棠的衣袖，有些不自然地小声道：“小姐，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吧。”
“嗯。”苏棠没有发现彩玉的异常，眼睛一直停留在那女人的背影上，应了一声。
苏棠转身准备走，正好那个女人转身，两人的视线几乎在一瞬间就对上了。
刚才她只是见到了这个女人的背影，此时见到她的正脸，当即愣在原地。
因为这个人长的和苏棠溪有七、八分相似，只是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很多痕迹，这下不用彩玉说明，苏棠也知道她是什么人了，她就是苏棠溪的生母——楚焉儿。
楚焉儿也顿了一顿，随即面上和眼睛中出现了明显的狂喜。
苏棠没有想到，她会在这样的处境下与苏棠溪的生母相遇，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她现在只觉得有些尴尬，礼貌性朝楚焉儿点了点头示意了一下，转身离开。
就在苏棠走过篱墙时，身后突然传来急切的脚步声，她转头看去，见是楚焉儿正朝自己匆匆地跑来。
苏棠站在原地等着她，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楚焉儿跑过来，一下子扑到了苏棠的身上，像是溺水者拉着一根救命的绳索，紧紧扯着苏棠的衣服，凄烈地哭喊：“溪儿啊，娘亲这么些年总算是等到你来看我了，娘亲好想你啊……”
那宛若痛断肝肠的一声深情呼唤，苏棠一下子就心软了，但她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只是愣愣地放任对方抱着自己，眼眶隐隐有些微热的迹象。
自从苏棠溪痴傻了之后，两母女就被苏轩扬强势分开了，并且不准她们见面，苏棠虽然不知道其中原因，但是也觉得这样骨肉分离的做法有些残忍。
“娘亲日盼夜盼都是想你赶紧好起来，现在老天终于听到娘亲的乞求了……”楚焉儿越哭越伤心，把她这些年所受的委屈全部一古脑地都说了出来。
苏棠听着，虽然楚焉儿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但是也对她这种多年思念女儿的心情有种感同身受的感伤，她自小失去了娘亲，知道那种思念至亲的感觉有多痛苦。
即使如此，苏棠也只是伸了伸手，轻拍着楚焉儿的后背，希望她可以好受一点。
过了良久，楚焉儿才放开苏棠，红着眼睛看着她，眼神中带着不安地问道：“溪儿，这么多年不见，你是不是已经忘记娘亲了？”
“没有，我记得。”苏棠不忍心看她再哭，只是承认自己记得。
实际上，苏棠只知道她的名字以及她与苏棠溪的关系外，其他的事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清楚，不过现在也没有其他的好的办法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像是要确认什么，楚焉儿眼中期待的光芒很明显，她紧紧电拉着苏棠的手，含泪问她：“那你怎么不叫我？难道你也是嫌弃娘亲现在的身份吗？”
楚焉儿眼中的期待很触动苏棠的心，她的嘴巴动了动，却又实在是喊不出来，只得很歉意地看着楚焉儿，说：“对不起，我……”
苏棠正解释着，楚焉儿却猛地朝她扬起了手，作势就要打在她的脸上。
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苏棠愣在原地，只是定定地看着楚焉儿，正在这时，一直没有做声的彩玉一把拉开了苏棠，自己横在了两人中间。
啪！
一声清脆的响音，这一巴掌狠狠地落在了彩玉的脸上。
这一巴掌似乎是用了楚焉儿所有的力气，彩玉被扇地往后趔趄的两步，苏棠回过神来，连忙扶住了她。
苏棠不解地看向楚焉儿，如果不是彩玉推开了她，那这一巴掌就是落在她的脸上了，她皱着眉，冷冷问道：“你为什么要打我？”
然而，此时的楚焉儿像是失去了理智，她疯狂地叫喊道：“你这个狐狸精！你这个贱人！都是因为你，老爷才不来看我！我要杀了你！”
这样叫喊着，楚焉儿像是把苏棠看成她的不共戴天的仇敌一般，朝苏棠冲了过来。
苏棠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时，楚焉儿已经一把推开了彩玉，冲到了她的面前。
楚焉儿眼中带着滔天的恨和怒火，她拉扯着苏棠的衣裳，凶恶地说道：“你这个婊子，我要杀了你！”
说着，楚焉儿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把锈迹斑斑匕首，直直地刺向了苏棠的心脏。
苏棠眼神一凛，轻轻松松握住了楚焉儿那刀的手腕，死死地盯着她猩红的眼睛，冷冷开口：“你看清楚我是谁？”
楚焉儿刚开始还奋力挣扎，但是她完全逃脱不了苏棠的钳制，当她触及到了苏棠凌厉的视线，顿时被吓到了，愣了一愣，恢复了些神志。
咣当！
楚焉儿手一松，匕首掉在了地上，她凄凄哀哀地看向苏棠，眼中盛满了一个母亲的慈爱又带着无比的歉意：“溪儿……对不起……”
她抬起没有被控制的右手，想去触碰苏棠的脸，却在距离苏棠脸颊的半厘米的地方停顿了好久。
苏棠见楚焉儿似乎恢复了正常，也松开了自己的手，她下意识地退后了两步，和楚焉儿保持了安全距离。
刚才发生的一切完全已经出乎了苏棠的意料，她不知道楚焉儿刚才是怎么了，但是显然，刚才的她是不正常的。
哪有母亲会举着刀要杀自己的亲生女儿？
但是听楚焉儿刚才朝她喊出来的那些话，苏棠似乎又有些理解了她突然变成这样的原由。
也许，当年苏轩扬把苏棠溪和楚焉儿分开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而导致楚焉儿精神不正常的原因，极有可能是因为苏棠溪突然痴傻给刺激到的。
这样一想，很多苏棠之前行想不通的事情也有了很好的解释。
苏棠静静的看着楚焉儿，眸中没有刚才的冰冷，带着些安抚和关切，她语气温和地说道：“没关系，我都明白的，你先暂时委屈几天，我会去跟父亲说，让你搬出这里，还会找大夫给你看病的。”
对于苏棠溪的母亲，苏棠虽然无法完全把她当成自己的母亲对待，但是她会为她负责的，以后绝不会再让人欺负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