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暗夜(1 / 1)

<>夜色朦胧,幽静的街角,小客栈蛋黄色的灯光,柔柔地从门口泄出来,一种别样的静谧。

二楼一间小套房,一名玄色衣服的男子正在劝酒,伏在桌子上的,是身着酱色的男子,已经酩酊大醉,手里拿着空酒盅,嘴里不停地说着胡话:“哥,我没醉,再来……再来……”

那玄色衣服的男子,警惕地看了看窗户,走过去,将那窗户打开,望了望,是白桦树被风吹得簌簌作响,于是轻轻地关紧窗户,又谨慎地查看了一下门闩,门也闩得紧紧的,于是放心地重回酒桌前。

他拍了拍醉成一滩的男子的肩膀,男子一动也不动,他拿起酒壶,迅速将一包白色粉末倒入酒壶中,用筷子搅拌了一阵,将酒杯重新斟满,抓起桌上的男子的手,那男子碰到酒杯,忽然又有了意识,十分勉强地从桌上抬起头来,一仰而尽,喝完,手重重落到桌上,似乎又不省人事了。

那玄色衣服的男子,坐在酱色衣衫的男子身边,抹了一把眼泪,低声地说:“兄弟,不要怪哥哥心狠,是他们逼我的,有你没我,有我没你。哥哥家里,有老娘老爹,有老婆,有二儿一女,一家七口,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你好歹,是单身汉一个,烂命一条,你年迈的爹娘,我会替你养老送终的。哥哥来世投胎时,定然变作你的牛马,任你驱使,这一世,算是哥哥欠你的。”

玄色衣衫的男子说完,又抹了一把眼泪,然后蹲下身子,将沉沉睡去的男子,搭在自己的背上,背起他往外就走。

店主疑惑地问:“客官这是要到哪里去?”

玄色衣衫的男子不慌不忙地答道:“我弟弟肚子疼,上吐下泻,都半个下午了,我得背他去看看大夫,你看看他的脸,都煞白煞白的,去晚了,恐怕小命都拉完了!”

那店主是个怕事之人:“好,那赶紧去,别耽搁!”

开店之人,最怕晦气,要是死在自己的客店里就麻烦了,本来这店的位置就偏僻,生意不大旺。

就在他下楼之时,一灰衣男子从床底下钻出来,将桌上的白色粉末用刀子轻轻地刮到小纸片上,团成小团,装进一个小锦囊,然后,迅速地换上一套宝蓝色的雪纺绸衫,摇着一把洒金折扇,缓缓地下楼。

那店主见宝蓝衣衫的男子也要出门,有些着急了,生怕这难得的几位客人中途走掉:“客官您这是要去哪?”

宝蓝衣衫男子样子有些焦虑:“刚才那人,是我朋友,我们仨一起喝酒,他弟弟肚子疼,我说要帮忙,他非不让,不肯给我添麻烦。您说,这是把我当兄弟吗?我不放心,还是得跟上去,一路上,也能搭把手不是?”

店主想想,竖起大拇指,顺口恭维:“客官您真是古道热肠。嗯,朋友有难,就得出手相助,也没什么可客气的。客气,不就生分了吗?那……客官您快去快回,我让小二替你留门。”

宝蓝衣衫的男子悄悄地跟上玄色衣衫的男子,先拐进一条窄巷子,然后钻进一个四合小院。

那四合院虽然简朴,却到底是个僻静清幽之所,周围人家不多。那院子里栽种一颗高大的桂花树,此刻已经是深秋,但桂花树依然满树是花,一阵馥郁的花香迎面扑来。桂花树一侧,一个二米长、一米宽的、约莫一米五深的坑,旁边高高堆起一个小土堆。

灰衣男子将背上的男子轻轻放在床上,用吊桶在院子里打来井水,为他抹身子,然后换上一套崭新的寿服,戴上黑色寿帽,脚上蹬着一双褐色皮靴。穿好了衣服,灰衣男子将男子抱到地面上早已铺好的苇席上,将苇席卷起,让苇席翻了个滚,用麻绳将苇席捆好,又用白色粗布将那苇席卷起来,复以红绸布包裹,一共三层,再用麻神捆扎,一切办妥之后,他对着那红布包裹作揖,最高的礼仪——三跪九拜,嘴里在不停地念叨:“兄弟,你就将就一回吧。哥哥,没敢去买棺材,来日,哥哥一定将你带回来老家,大殓,让你风风光光地入葬。你就暂时在哥哥这小院子里,好生歇息几年吧,别作祟,别吓唬哥哥。你在阴间若是没钱花了,或者是想吃什么了,你就托个梦给哥哥我,哥哥再忙,也会放下手中的事,赶回来来给你烧纸钱,给你上供品。”

灰衣男子将红布包裹扛起来,来到院子,将它轻轻地放进深坑里,然后慢慢地用铁锹将四周的土,一锹一锹地往土坑里填土,慢慢地,坑填满了。为了不让坑与周围的土有色差,他想了想,又找出锄头,将整个院子里的土,都松了一遍,然后,整出几垄,撒上胡萝卜,白萝卜种子。他以为事情进展十分顺利,一切都被安排策划得天衣无缝,熟料,这一切,被门外的男子,看得清清楚楚。

一切办好,已经是深夜了。白日里,他挖了一天的坑,又背着个大个子,急吼吼地走了那么长的路,累倒几乎要散架的他,一沾床就呼呼地睡着了。

就在他进入梦乡之时,另一个人的行动悄悄开始了。

他蹑手蹑脚地从院子一角找来工具,然后迅速地按照记忆中的方位,将填土挖出来,然后小心翼翼地下去,将那红色包裹搬起来,举过头顶,艰难地将它推上来。一切就绪之后,迅速地填好土,按照原来的模样,将那土整成几垄,看看它跟从前没什么异样了,就抱着包裹,从院子围墙推出去,然后攀越围墙下去了。

月光如水,在一个幽静的小树林里,他迅速地解开包裹,那包裹里的男子经过一番的折腾,依然在熟睡,蓝衣男子,将男子放平,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那瓶子有尖尖的嘴巴,他掀开盖子,掰开男子的嘴巴,将药倒进男子的口中,然后,用背肘将男子的头抬起来。好一会儿,那男子苏醒过来,咳嗽个不停,看见蓝衣男子,惊奇地问:“这是哪?你是谁?”

蓝衣男子冷冷一笑:“把你从鬼门关抢回来的人!”

男子满脸狐疑:“什么鬼门关?我记得,我在和我大哥喝酒,正在兴头,后来,就睡着了,不知道了……”

蓝衣男子指着男子身上的衣服,嘲讽道:“你看你穿的是什么?”

男子将信将疑地看着打量自己身上,一身寿衣,脚上蹬着寿靴,他抬头看着天上的一轮明月,惊吓住了:“我……死了?”

蓝衣男子道:“若不是我,你此刻早已是鬼了,你的尸体,埋在一间四合院的桂花树下!”

男子吃惊地道:“四合院?桂花树?那是我家呀!我实在被你弄糊涂了!”

说完,他带着几分惊恐地看着蓝衣男子,身子有些哆嗦:“你……是人是鬼?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好汉,你别害我,请放过我!”

蓝衣男子恨恨地道:“我要害你,还需现在?早在你昏迷不醒的时候,用这绳子一下子就勒死你了!”

男子迷惑不解:“那你?……为何要救我?”

蓝衣男子带着几分威胁:“你的命,如今早已不属于你了,别人以为你死了,他亲手埋葬了你,所以,如今,你反而,是最安全的,但是,你得听我的,否则,你若让人再发现你还活着,你就在劫难逃!”

男子似乎不信:“你是说……他……我的把兄弟要弄死我?不可能,绝不可能!我俩二十多年的交情了。”

蓝衣男子将那白色的裹尸布和草席抱来,重重地扔在他面前:“这就是你的把兄弟给你买的裹尸布!”

男子几乎信不过自己的眼睛,面露绝望的悲怆表情:“大哥……你太……狠毒了,兄弟我,啥地方对不起你了?”

蓝衣男子冷静地道:“舍车保帅,他一家七口,你一个单身汉……想必,也是迫不得已的,你那身行头,还有这白布,恐怕也花他不少银子,一个月的月钱,恐怕也所剩无几了。”男子绝望之余,对蓝衣男子说:“我该怎么办?”

蓝衣男子说:“隐姓埋名,从此再不露面,但这不是万无一失的办法,你需……”

蓝衣男子对着男子的耳朵,悄悄说出了他的想法。

第二夜,夜深人静之时,四周黑乎乎的,偶尔听到巷口有犬吠之声。

一个黑衣男子悄悄地拐进巷子,来到四合院门口,他悄悄地从院墙跳下去,在桂花树边,用一根铁棍子使劲一戳,那铁棍子,轻轻松松就没入松软的土中,他目测了一下,约莫一米多深。

他使劲抽出铁棍,满含悲怆地喊一声:“这是为什么?大哥……你怎忍心如此对我?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了,我都是把你当亲哥哥看待,为你,命都敢豁出去……你却……”

说完,他使劲将那铁棍子掰弯,那铁棍,本是生铁做成,断作两截。

他拾起棍子,拂去痕迹,悄然离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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